英年早逝而夜难安寢,还是为阿兄死不瞑目而难以安寢呢?”
皇帝面色一变。
若说她先前那句他还听不出什么,后面这句他却听出了十分的不寻常。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李汝萤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,瓶封取下,两指拈着在案纸上倾倒出些许无色粉末。
“阿耶可认得这是何物?”
李汝萤抬起头,不愿放过皇帝此时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。
“阿耶不答,儿替阿耶来答。
“此为域外奇毒,当今天下唯有倭奴国尚存此毒。咸徽十年,阿兄尚与浮黎奋战,倭奴国王为讨您欢心,特进此毒助以毒杀浮黎可汗。
“阿耶似以此为耻,然虽叱责倭奴使臣手段下作,却亦将此药收入囊中。”
她胸腔中怨恨涌至鼻尖,再也忍不住质问出声。
“可您未将此药用在浮黎可汗身上,却用在了阿兄的身上!虎毒尚不食子,阿兄对您惟有拳拳人子之心,您为何要这般毒害阿兄?”
“放肆!”
茶盏碎裂的声音与皇帝洪钟般的叱责声一并在李汝萤耳边炸响。
“是谁给你的胆量在朕面前说这些凭空捏造的话!你可还当朕是你的君父!”
李汝萤嗤笑:“君父?您何时又当我们是您的儿女了?”
“你!”
皇帝抬手便向李汝萤掴去。
然尚未触碰到她面颊,却已被李汝萤抬手挡住。
皇帝的手竟忽然使不上任何气力。
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碎在地上的茶盏碎片。
“你给朕……下了毒?”
在目光回扫到岸上的药粉后,皇帝再顾不得其他,拼命伸指进喉口,意图将方才吞入喉中的茶水吐出。
同时口中叫喊,“来人!救驾……啊……”
话未说完,他忽然觉得浑身肌肉刺痛,一股含着浓重锈味的液体向着他的喉口翻涌,他竭力压制才未叫自己失了君王的体统。
这时,李汝萤甚至不愿再看他一眼。
眸中闪过几分讥讽的笑。
“是啊,我的确在您的茶水中下了毒,只待您气血上涌便可使您气力不继的软筋药粉。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皇帝口中的字眼已经含混不清。
重物落地之声乍响,那抹不可撼动的赤黄终于与地上的金砖融为了一色。
一滴泪水自李汝萤眼中坠落。
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抬手飞快地将泪抹去。
作宦官打扮的申鹤余经茶室走出,几步走到皇帝身侧要将皇帝扶起带走。
可当他将皇帝翻扶起身,却见皇帝的唇角流出了一道刺目的黑血。
再去探皇帝鼻息、脉搏时,皇帝竟——
已经死了。
李汝萤亦是心惊。
分明她在茶水中只下了软人筋骨的药粉,皇帝如今只会周身无力以致昏睡。
他怎么会死了呢?
她是想替阿兄报仇,可阿婆与阿兄他们自幼教导她的无论双亲如何,都该全力以报生身之恩的话,却一直与她心中的仇怨纠缠争斗。
她最后所能在这两种声音中找到的平衡方法,便是将皇帝囚禁在阿兄的陵寝之中,令他余生都对着阿兄的棺椁忏悔赎罪。
其后,再推举先帝太宗的幼子七贤王为帝。
可是他怎么就死了呢?
她身形微颤。
她蹲去他身侧确认这突如其来的变数。
不知为何,看着皇帝此时苍老而再无生机的一张脸,竟叫她既恨不起来,又畅快不起来。
在这时,御案后的石壁大门忽被人推开。
姜皇后从中走出。
她看着地上的皇帝惊喊出声。
“好你个镇国公主!你便是如此报答陛下对你的信任,你竟敢——你竟敢毒害陛下!”
姜皇后侧首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宫人,“来啊,将镇国公主拿下!”
李汝萤霎时明了一切:“是你。”
却是向前走了几步对上姜皇后的眸光,“你凭什么以为,单凭你与你身后的几名宫人,便能定得了我的罪。”